


世界創造了魔女,而魔女創造故事。
來自花園的邀請函
天際鋪展著濃稠的墨藍,星辰猶如溺水的光點,閃爍在天穹之中。
希利烏斯呼出一口白霧,時節正逢秋末,這裡的氣溫卻像他家鄉的冬季,想必接下來的路程會更加寒冷吧。
即使並非為了預知,他也習慣性的抬頭看向星空確認方位。
這裡離家鄉也有好些距離了,他心想。
希利烏斯坐在窗邊,簡單的在今日買的明信片上寫下幾句後夾入手帳。
夜色漸沉,風吹過老舊的窗框吱呀作響。
該是時候休息了,希利烏斯伸手將窗子拉上,隨著金屬卡榫鎖上的咯噠聲,原先放在口袋的手帳也突然滑落,風景明信片也一同灑出。
希利烏斯撓撓頭,自己也太不小心了。幸好不是關窗時往外滑出。
他單膝跪地,彎身將明信片們一一撿起,但手卻突然停在半空中。
「那是什麼?藍色的……信封?我不記得今天有買過這個啊。」
猶豫片刻,希利烏斯還是有些狐疑地將其拾起,在手上來回翻轉、觀察可疑信封的外觀。
摸上去紙質溫潤,信封正面的封蠟之上印著一朵繁複的薔薇紋樣。
像是一封貴族大人才會收到的邀請函。
起初希利烏斯還在想、會不會是今天那個冒失的小郵差撞倒他時混入行李的?這樣他可就變成偷拿貴族物品的小偷了。
不過他又馬上搖搖頭否定。不對,他方才確認行李時,並沒有這張信封。
也就是說,這是突然憑空出現的?希利烏斯忍不住哧笑,這個想法更加天馬行空吧?
就這麼懸著困惑也無法入睡,如果真的是某個貴族大人的信件,待會就燒掉避免留著證據被抓走,當作沒這回事吧。
希利烏斯用拆信刀小心翼翼的打開信封,裡面放著米白色的邀請卡,卡片的周圍壓著精緻的花朵紋路。
或許是看到薔薇的花紋,他想起了某個故事的關鍵字。那則在旅途中聽到的魔女的童謠──
很久很久以前,在遙遠的北方,有一位魔女住在沒有盡頭的森林裡。
她的屋子被黑色的藤蔓纏繞,卻盛開著藍色的薔薇。
人們說,只要找到那位魔女,並說出自己真正的願望,她就會滿足你的一切期盼。
她不收取金錢,也不收取寶石,她只要你的記憶。
有人為了金銀財寶,給出了童年的記憶;
有人為了愛情,給出了家人的模樣;
有人為了長生,給出了自己曾經的名字。
他們都得到了願望,卻忘了自己為何而求。
上面用著希利烏斯最熟悉的語言寫著一行字:「你迫切的願望,是什麼呢。」
除此之外,似乎沒有其他像是文字的部分了。
沒有地點、沒有收件人、也沒有寄件者。
他在旅途中並沒有見到太多同鄉,問路時用的也是城市之間流通的通用語。
希利烏斯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,直覺告訴他這並非是普通的邀請函。自己真的收到了魔女的邀請?
雖然過程有些迂迴,不過大致上能夠推定這確實是「寄給自己」的信件吧。
不過,這是要去到哪裡呢?他要像故事一樣,去到北方的森林嗎?
比起害怕,還是好奇心更占上風。正是因為抱有好奇心才會踏上旅途,能夠見到獨特的風景、聽見未曾知曉的民謠,希利烏斯自然也對魔女的故事感到新奇。
希利烏斯把卡片在燭火上加熱、或者是透著光查看正反面,都沒有像是隱藏文字的部分。
他往桌上一趴,大力地嘆了口氣,剛才的緊張感瞬間煙消雲散。也可能只是哪個人的惡作劇吧。那一定是有錢到無聊的人。
「什麼啊……是我想太多了嗎。」他撇嘴。
隨手將卡片扔到桌上,右手靈活的把玩拆信刀。看不出什麼端倪,準備起身躺回柔軟的床鋪,那股熟悉的異樣感從胃裡翻騰而上。
──不好!
「咳、咳!呼……」希利烏斯摀住嘴,反射性地轉過身想要尋找藥物,混雜鐵鏽味的唾液卻早他一步從口裡溢出。
急急忙忙的單手將玻璃罐的軟木塞彈開,迅速吞入白色的藥物,希利烏斯雙手支撐在桌上喘著粗氣,染血的右手在老舊的木製桌子及卡片留下污漬。希利烏斯暗自對旅店老闆感到抱歉。
這款藥物僅僅只有暫時緩解疼痛的效果而已,並不能完全治好他的病症。每一次的發作,都讓希利烏斯再次想起他所預知的那片關於未來的景色。
死亡。
無數的死亡、不同的死亡。
主角總是自己。
迴避了第一次的未來,卻看到第二次。接著第三次、第四次……希利烏斯已經數不清楚看到幾次自己的身影。
他眼角餘光撇向還未收拾的卡片,那行文字像魔法一樣縈繞在腦海裡,彷彿是被它吸引一般再次伸出手,右手滑過的軌跡留下一行血漬。
「願望?……我迫切的願望。」
「若魔女真實存在,能夠傾聽我的願望嗎?」
希利烏斯感覺自己四肢越發無力,癱倒在地板上,視線餘光只見到床架與自己沾上鮮血、有些難看的右手,忍不住笑了出來。
藥物起效的速度似乎不及身體潰敗的速度,自己今天要交代在這裡了嗎?
他閉上雙眼,意識逐漸遠離。